合川化肥千萬元國資流失迷局：破產程序倒置+土地性質悄然變更

每經編輯｜每經記者 鄢銀嬋 發(fā)自重慶    

每經記者 鄢銀嬋 發(fā)自重慶

自2009年以來，重慶市合川化肥有限公司退休職工、原生產科副科長雷大寬便將自己的大半時間用于調查重慶合川化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合川化肥）在破產過程中致巨額國有資產流失一事上。

在2003年一輪集中破產行動中，合川化肥被宣布破產，其所有資產均被轉移到一家私企。《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調查發(fā)現，自該公司宣布破產那一刻起，便蹊蹺連連，不僅公司破產程序違反了規(guī)定流程，原合川化肥40976平方米土地的性質也由工業(yè)用地變身為商業(yè)用地。據業(yè)內人士分析，按目前價格算，上述所涉資產累計達3億多元。

雷大寬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稱，檢察院查明的國資流失達1400萬元。但令人不解的是，截至目前，500多名原合川化肥職工股東尚未獲得補償收益。

耐人尋味的破產

即便已經過了9年，雷大寬和十幾位工友仍然堅持認為，公司破產并非迫不得已。

時間回到2003年8月6日上午，內退在家的雷大寬出門買菜經過廠子球場，看到很多工人圍在球場黑板前議論紛紛。一份由時為合川市人民法院出具的民事裁定書張貼于此，公告表明，合川化肥因經營不善已正式進入破產還債程序。

這份公告讓雷大寬有些摸不著方向，“憑著我對公司的了解，還不至于走到資不抵債必須破產的地步”。

據悉，合川化肥前身為合川氮肥廠，1997年在國家號召下進行改制，成為一家國有資本占股61.652%、職工持股38.348%的股份制企業(yè)。原合川化肥職工周廷文回憶，當時他拿出3個月工資湊齊700元買了1股，此后幾年年終時，他都能分紅近100元。

而據熟諳公司生產的雷大寬介紹，公司在破產前年均能產化肥8萬噸左右，年利潤則在500多萬元。他由此推算，保證企業(yè)正常運轉不是問題，不至于走到破產這一步。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了解到，2000年，合川化肥入股合川富源燃氣公司，因投資修建加氣站向銀行貸款700萬元，2001年又投入375萬元對機器換代升級進行技術改造，導致資金鏈緊張。2001年企業(yè)因拖欠100萬元水電氣費被強行斷電、斷水，一度被迫中止生產。

在此情況下，為使升級設備不至于閑置，合川市經委2001年出面協調將其整體資產設備出租給了一私人老板馬勇使用，由其每年支付租金100萬元用以解決職工生存問題。直到2003年年底，馬勇仍然在用其設備進行生產。

原合川化肥副總經理袁萬華也直言，馬勇租用設備后每年的利潤有300萬元左右。“破產是經委要求的，馬勇也是他們推薦的，至于是不是必須走到破產這一步，誰都不好說。”

2003年10月28日上午，重慶渝都安太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渝都安太）在合川市錦城賓館以2255萬元競拍成功，最終將合川化肥資產收入囊中。至此，似乎此事已經畫上了一個句號。

兩份評估報告背后

企業(yè)資不抵債——通過拍賣公司掛牌出讓——資產轉讓移交，本是一條正常破產路徑。但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則讓工人們倍感疑惑，有人甚至懷疑合川化肥的破產過程是某些利益人士精心畫下的一張大餅。

疑點來自于兩份由重慶中天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資產評估報告。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注意到，這兩份資產評估報告的評估對象均為合川化肥，評估地點也一致，而評估時間則分別為2003年3月17日、2003年9月16日。

2003年3月17日做出的評報字（2003）第012號評估報告顯示：合川化肥有限公司總資產為3325萬元，負債額2491萬元，凈資產為834.3萬元；2003年9月16日出具的評報字（2003）第067號報告則顯示：該企業(yè)總資產為2083萬元，負債2466萬元。這意味著，在半年時間里，該公司總資產縮水了1242萬元。

尤為引人注意的是，第二份評估報告的結論為化肥公司虧損達382.8萬元，已是資不抵債。而根據規(guī)定，企業(yè)要破產的前提則是資不抵債，換句話說，這份報告直接將合川化肥推進破產隊伍中。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詳細對比兩份評估報告后發(fā)現，部分資產設備的評估值在第二份報告中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縮水。

（2003）第012號評估報告中，價值99.3萬元的對氨基苯酚工程，在（2003）第067號報告中價值為0元；（2003）第012號評估報告中，合成車間碳化塔的評估值為4.81萬元，在（2003）第067號報告中則降為2.03萬元。

為何會半年內兩份評估報告出現不同數值？兩份報告的評估人、重慶中天會計師事務所楊澤貴表示，“原因在于兩份報告的評估前提不一致。第一份報告是基于企業(yè)可持續(xù)生產的前提而評，是按照正常作價評估；而第二份報告則是基于企業(yè)非可持續(xù)生產的前提而評，是作為處理資產來評估。”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注意到，在第二份報告中被評為無價值的對氨基苯酚工程中的不銹鋼罐和鐵塔一直到2011年仍在使用。此外，40976平方米的廠區(qū)土地評估值也由第一次的1585萬元縮水至第二次評估的1110萬元，貶值約30%。與此同時，2003年重慶地價已經開始上漲，對于貶值緣由，楊澤貴并未回應。

在兩份評估報告的背后，還有更多的疑點。

根據渝辦發(fā)（2000）75號文件規(guī)定，企業(yè)申請破產，經重慶市國有企業(yè)改革和發(fā)展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審定并按有關規(guī)定報批后，企業(yè)方可向法院提出破產申請，法院受理后，才能正式進入破產司法程序。

梳理合川化肥破產流程，其軌跡頗耐人尋味。

2003年7月，由合川經委主導的合川化肥破產清算組向合川市法院提出依法破產；8月6日，合川市法院立案受理，并作出破產裁定；9月16日，中天會計事務所作出第二份資不抵債評估報告；10月24日，重慶市國有企業(yè)改革和發(fā)展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作出批復，批準將合川化肥列入市計劃破產。

這一流程無疑與上述文件規(guī)定有所出入。按照規(guī)定，納入國家計劃調整的企業(yè)破產案件由中級法院管轄，也就是說，按照正常流程，合川化肥有限公司破產本應由重慶市中級法院介入裁定。“破產清算小組本末倒置，這一案件變?yōu)橛珊洗ㄊ蟹ㄔ翰枚ā?rdquo;周廷文說。

盡管疑點重重，但合川化肥破產的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尚不為人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多方打探參與破產的核心人士，對方均三緘其口。

“當時這個公司破產的情況比較復雜，我不方便對此評價。”楊澤貴說。

工業(yè)土地轉手變身商業(yè)用地

但事情并未就此結束。

今年6月，雷大寬和以前的老工友們陸續(xù)接到通知，要求其到房管部門進行戶主登記，原因是合川化肥原廠房及工人住宅將被開發(fā)為商業(yè)及住宅地產。

2003年10月17日，重慶嘉信拍賣有限公司刊登的 “重慶市合川化肥有限公司資產整體拍賣公告”中，拍賣標的為“土地面積40976.02平方米、廠房若干、年產2萬噸合成氨生產能力的專用設備一套”，其中40976.02平方米土地的屬性明確標明為工業(yè)用地。

2003年10月28日，渝都安太以2255萬元競得上述資產。2003年10月30日，合川化肥破產清算組與渝都安太在 “重慶市合川化肥有限公司整體公開出讓收購合同書”上約定：破產清算組負責把劃撥工業(yè)用地及住房用地改辦為出讓綜合用地，其土地出讓價金也由破產清算組承擔。”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獲得的“重慶市合川化肥有限公司拍賣資產移交清冊”中，對于“合國用（2001）字第012639號、合國用（2001）字第012640號、合國用（2001）字第012540號”總計42251.22平方米三塊地的屬性均標為綜合用地。不過此后一年，這些土地性質又變更為商住用地。

當年對破產清算工作稍有了解的袁萬華表示，土地性質由工業(yè)用地轉變?yōu)榫C合用地是雙方明文約定，而將綜合用地轉變?yōu)樯套∮玫匾彩钦某兄Z。“當時破產清算組為了抬高收購價格，私下承諾只要收購人能保證化肥公司繼續(xù)生產6年，就將土地性質變?yōu)樯套∮玫兀⑶彝恋爻鲎尳鹨灿汕逅憬M承擔。”

“工業(yè)用地不能買賣，而商住用地則能進行交易。”袁萬華說。據業(yè)內人士估算，目前僅40976.02平方米的廠房，地價就已升值至3億元以上。

據參與當年拍賣會的人士透露，當時有意競拍合川化肥的還包括江津、潼南化肥廠等，但就在競拍前一天，卻被告知保證金未到位而喪失競拍資格，最后參與競拍的三家企業(yè)均為合川本地企業(yè)。

“當時渝都安太一直持續(xù)加價，看起來很有底氣。”上述知情人士表示。

2010年9月，重慶市檢察院一分院針對合川化肥國資流失一案立案調查，并對破產清算組副組長王磊（化名）、清算組成員何鵬（化名）以涉嫌濫用職權罪立案調查，同月16日對其采取刑事拘留強制措施，后變更為取保候審。

重慶市檢察院第一分院最終審查查明：王磊、何鵬在重慶市合川化肥有限公司破產清算過程中不認真履行職責，造成國有資產損失，其行為構成玩忽職守罪，但因其認罪態(tài)度較好，并協助挽回損失，決定對其不起訴。

雷大寬稱，他從合川權威方獲知，目前查明的國資流失有1400萬元，但截至目前，500多名原合川化肥職工股東尚未獲得補償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