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寧：P2P模式的模糊地帶是金融監管真正挑戰

◎康寧

在近期P2P行業被規范之后，很多人問監管部門和專家為什么沒有早點看出問題。潛臺詞是，當他們都無法看出問題的時候，用戶信任這些平臺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出現問題的時候，應當有人站出來為無辜的用戶兜底賠償。

這樣的判斷邏輯嚴重低估了現實的復雜性。金融市場之所以復雜，原因在于很多做法在風險暴露之前是看不出問題的，對金融創新也不可能按照杜絕一切風險的標準去直接掐死，更不能假設有罪再作出推論。

例如很多人都感覺某P2P花重金拉用戶是有風險的，可是這個模式仔細拆開后卻找不到什么問題。面對這種依靠現有信息找不到任何問題的平臺，監管部門是該嚴管，還是相信它沒有風險呢？

在拆解這家P2P的模式之前，需要先了解P2P這個行業的法律基礎。銀行業務是紅線，任何沒有銀行牌照的公司試圖吸收存款發放貸款，都是標準的非法集資罪。在紅線之下，又有一條絕對合法的綠線，即兩個人之間互相借錢，只要不超過法定貸款利率的4倍，這個借款合同就受法律保護。我國現在的P2P公司幾乎都處在紅線以下、綠線以上的模糊地帶。

這是一個純粹的個人對個人的平臺，所有的借貸行為都發生在朋友之間，每一步都有合法借款合同，平臺只是幫著確定規則和管理資金。如果你在平臺上沒有好友，那么既不會有人給你借錢，也不會有人問你借錢。

由于平臺限制最高利率為24%，不屬于高利貸，因此借款合同受到法律保護。除了APP上銷售的6個月8%的理財產品，平臺只負責信息撮合不承擔壞賬損失，這樣的模式簡直是最標準的P2P。在這個過程中沒有杠桿也沒有期限錯配，平臺只承擔協助追債的職責，沒有任何兜底的風險。

本質上，這樣的P2P平臺是個人信用的變現渠道。能不能借到錢、利率高低，甚至能否以此賺利差全憑個人信用。這種業務邏輯就是民間借貸的邏輯。

這種模式可以降低賠錢的風險嗎？即便是非常熟悉的朋友，也不能避免無法還款的可能性。每個人都看似很了解自己和朋友的狀況，但實際上并不具備風險控制的能力。

面對這樣一個從所有環節看起來都沒有什么問題的P2P平臺，你會怎么選擇？雖然看起來沒有問題，但實際上監管部門沒有明確認可，金融機構也沒有提供本息保障。

就算出了問題，也不該由監管部門或做代言廣告的明星承擔責任，因為這種P2P新模式處在誰也看不懂的狀態。或許未來會得到監管部門認可，但也有可能會從穩定金融市場的角度禁止。

如果有人不在這類平臺上理財，并不是因為他能看出什么問題，而只是承認自己不可能看透所有的金融創新。就像有人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對朋友之間的借貸進行有效的風險控制，也不知道“賺利差”的模式會不會引發連鎖反應。

這種連鎖反應到底會不會大到需要監管部門出手，在最終發生之前很難說清。就好比次級貸款原本是幫助窮人居有其屋的善良政策，最終卻在各種金融工具的包裝下演變成一場金融風暴。有誰敢說自己事前看透了這眼花繚亂的一切？即便要監管，該管的到底是次級貸款，還是圍繞次級貸款做文章的金融創新？

互聯網金融走到現在這一步，不僅需要火眼金睛的監管部門，更需要愿意拿錢去試錯的用戶和企業。所謂的風險釋放，說到底就是要有具體的人來承擔損失，風險再分散再轉移也需要有人在最后賠錢。沒有哪個金融監管機構可以找到一個只要認真執行就一定不會發生風險的標準，原因在于金融的本質就是經營風險。消滅所有不確定性，金融也就不存在了。

管得太死就沒法讓金融發揮支持經濟發展的作用，管得太松又會造成大面積金融風險。該怎樣處理這看不懂、拿不準的P2P金融創新模式，才是互聯網金融監管的真挑戰。

（作者為財經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