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夏子博    每經編輯｜賀娟娟

通過資產剝離，人人樂（002336.SZ）去年盈利了。

2025年1月27日，人人樂發布業績預告：2024年公司預計盈利4.1億至4.6億元，一舉結束了連續三年的虧損。

出人意料的業績，源自去年底的幾次資產出售，通過轉讓超15家子（孫）公司股權及債券，人人樂錄入投資收益約10億元，時間上“緊促”到——有2.21億元轉讓款項甚至到2024年最后一天才到賬。

但真正問題似乎仍未解決，刨去“技術性”收入，人人樂2024年扣非凈利潤預計虧損4.75億元到5.25億元。在缺貨問題持續、供應商集體訴訟、顧客稀少的情況下，那些花費數億元購置人人樂旗下資產的買家又是誰？

搶購潮后

空空的貨架，循環的播報，搶購的顧客，是人人樂最近大半年出現在媒體、公眾眼前的形象。

去年5月，人人樂因業績連年虧損，被實施*ST（退市風險警示），遭到持卡顧客恐慌式搶購。盡管其曾多次公告宣稱將及時補貨，但作用甚微。

搶購潮后9個月，《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來到人人樂西安南郊店，但目前一層、三層非商超區域有大片“留白”，招商困難，但出人意料的是——二層超市部分已補貨，且貨源頗為豐富，各種大品牌陳列，再無搶購情況。

圖片來源：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夏子博攝

這家總共三層的人人樂大店，曾蟬聯數年人人樂集團銷冠，但如今即便貨架擺滿，來購物的客人甚至沒有店員數量多。據一位店員表示，來消費基本是刷卡的，因為供貨商信任危機，目前貨架上的很多貨物是“自采”的，原來是先拿貨再結款，現在則要先給錢再拿貨。

圖片來源：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夏子博攝

顧客的信任危機在財務報表中直觀呈現，在“銷貨合同相關的合同負債”一項，2023年期末余額8.85億，至2024年半年報余額為6.53億元，期間“預收客戶購物款”減少規模接近2.32億。

摧毀信任的不僅是顧客，還有供貨商。“（人人樂）大概一年前開始，每次只能支付一部分貨款沒法全額結款了”。一位已經對人人樂申請強制執行的供貨商表示，自己已經與人人樂合作大概10多年了，之前從來沒有拖欠過，貨款按時該清的清該結的結，后來也是聽到風聲，有其他人開始起訴了。

人人樂正深陷供貨商追討貨款的官司漩渦中。2024年到目前，其共涉及165件司法案件，其中164件身份為被告，被執行人記錄61條，被執行總金額5208.09萬元，失信被執行人、限制消費令記錄13條、31條，原告方包括陜西達利食品有限公司、西安來香食品有限公司、成都牧馬人商業管理有限公司、成都華隆食品產業有限公司、江蘇好的食品有限公司等。

“貨款他們可能是想辦法解決貨款，不管是出售股權也好，變賣公司的家當，他會還我們錢，是這么承諾的。”上述供貨商表示。

資產剝離

大賣場人人樂，確實在甩賣資產以求“保殼”。

2021—2023年，人人樂連續三年虧損，歸母凈利潤累計虧損超18億元（分別為-8.57億、-5.07億、-4.98億），2023年度經審計的凈資產為-3.87億元，被深交所實施退市風險警示，股票簡稱由“人人樂”變更為“*ST人樂”。

2024年前三季度，人人樂營收同比接近腰斬，歸母凈利潤虧損4.85億元，疊加供應商因貨款拖欠頻繁起訴，經營火勢仍未撲滅。

若放任其發展，人人樂2025年退市基本板上釘釘。臨近2024年底，人人樂股東針對“財務扭虧、資產扭正”兩項開始密集運作——先是以“一元一家”的價格剝離了13家資不抵債的子（孫）公司，以求資產轉正；后又迅速通過資產拍賣，在2024年最后半個月內流入了超4億元收入，將凈利潤“技術性”扳正。

2024年12月，人人樂分別以77.11%、80.92%的高溢價率，將西安市人人樂商品配銷有限公司（簡稱“西安配銷”）、西安高隆盛商業運營管理有限公司（簡稱“西安高隆盛”）兩家子公司100%股權作價8.84億元人民幣剝離，年底最后半個月獲得4.51億價款（總價款51%），其中2.21億交易價款在2024年的最后一天收到。

在凈利潤有望回正之外，人人樂可能觸發退市的條件還包括：1.經審計的期末凈資產為負值；2.財務會計報告被出具保留意見、無法表示意見或者否定意見的審計報告。

重點看第一條。目前，西安配銷、西安高隆盛的股權工商變更已在2024年最后一天完成。若此前計劃轉讓給成都惠順多商貿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惠順多”）的13家資不抵債的子（孫）公司能夠按時順利剝離，則人人樂很大概率無凈資產為負之憂，初步“上岸”。

但不知是何原因，惠順多原計劃于2024年底前支付的13家剝離資產與公司往來債務余額約1.2億元的50%（剩下5000萬元），經協商被調整為于2025年2月28日前支付完成。

圖片來源：人人樂公告

上述款項能否按時到位，對挽救退市至關重要。人人樂在1月28日提醒，對于上述款項支付是否履約實現，并由此導致出售的 13 家子（孫）公司繼續納入公司2024年度合并報表范圍，從而影響投資收益確認以及計提相關減值準備，其最終結果尚需會計師審計確認，存在不確定性。

眼下，人人樂的故事已經走到最后緊要關頭，在最近一兩月內就會出現分曉，到底是回天乏術黯然退市，還是通過資產處置得以留在資本市場？可以確定的是，各方股東料想不會坐視“保殼”努力毀于一旦。

對此，記者聯系了西安東和、瑞鵬資產、韓建信誠等，并向人人樂發去采訪提綱，但截至發稿未獲明確回復。

關鍵交易背后?

在這被退市的懸崖邊，誰花費數億元購置人人樂旗下資產？

草案顯示，西安配銷公開拍賣后的受讓方——西安東和晨升商業運營管理合伙企業（有限合伙）（簡稱“西安東和”）成立于2024 年12月5日，穿透股權顯示，由西安瑞鵬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瑞鵬資產）100%間接持股。

這是一場關聯交易。瑞鵬資產與人人樂第一大股東法定代表人均為同一人，陳駿德。瑞鵬資產（持股0.07%）與西安曲江文化產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持股86.61%）（以下簡稱：曲江文投）均為人人樂第一大股東西安通濟永樂商業運營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西安通濟永樂）股東之一。

瑞鵬資產創立于2015年12月，地址位于曲江文化大廈，是一家國內專注于新能源、合成生物等細分領域的專業資產管理、投資機構。累計投資金額超過20億元，投資項目股權市值超過100億元。

另外，瑞鵬資產和曲江文投一直在股權基金方面有長期合作，例如：西安現代服務業發展基金。該基金成立于2016年，注冊地址位于曲江新區，總規模5.05億元，由西安瑞鵬資管旗下管理平臺受托管理。曲江文投在該基金中認繳出資2億元，是該基金重要的出資人之一。

瑞鵬資產本次收購給出的理由是：①收購價格合理；②看好實體經濟，期待未來實體經濟的發展可能有新的拐點出現；③瑞鵬資產投資了很多高端制造的公司，在場地上可以有合作；本次收購西安配銷希望能夠借此切入新的行業，進一步加強和曲江文投的協同發展。

除瑞鵬資產系支付的1.42億元外，4.51億中剩下3.09億元由韓建信誠支付，其購置了西安高隆盛100%股權。

據悉，韓建信誠屬于投資機構陜西君研投資成員，其掌舵者李博錚屬于陜西本土投資圈較為知名人物，歷任關天資本執行總裁，目前擔任陜西君研實業有限公司執行董事兼總經理（持股76.5625%）、陜西清能動力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間接持股53.9708%）。

本次拿下的西安高隆盛，旗下核心資產為人人樂西安南郊店1-3層的房產，該商場位于8號線東儀路C口出口，地址位置較好，距離當前大火的西安萬象城所在的電視塔地鐵口僅相隔一站。

根據韓建信誠出具的說明：本次投資基于其實際控制人有著豐富的地產商業運營管理經驗及對西安房地產行業未來較高的預期，投資目的為獲取資產增值，未來經營計劃為提升高隆盛業態，待資產增值后考慮出售可能性，本次交易不存在相關利益安排。

以此來看，韓建信誠“買房”更多出于投資客視角，等待時機轉手獲利。另據媒體報道，人人樂曾出現過非關聯方接盤資產后，幾年后又轉回給關聯方的案例。

轉手后的人人樂南郊店前途未卜，對于前景迷茫的還有商鋪主和職工。一家南郊店商鋪主表示：“目前生意還行，能開肯定就繼續開，但人人樂還開不開都不知道，大家都在觀望。”記者目測，南郊店內一層僅有約30%商鋪開門，三層則基本全部閉店。

圖片來源：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夏子博攝

記者以尋求投資者身份致電人人樂西安南郊店招商人士，對方表示，這個房產以前是我們公司的，雖然賣了但是我們還會繼續經營。至于業態整改的話，其表示，“無論重做上下水、排污排煙，它都是要費用的，所以公司會統一規劃......目前我只能說我們繼續經營，在做方案，具體方案沒有出來。”

一位南郊店內的人人樂員工，則正在討論趕緊休年假，“本來不著急的，但是看現在這個樣子還是趕緊休了吧，害怕以后沒機會了。”

封面圖片來源：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夏子博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