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特約評論員 胡雅琳

隨著中國老齡化程度加深加快，“十四五”規劃提出，發展多層次、多支柱養老保險體系，提高企業年金覆蓋率。根據《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事業發展“十四五”規劃》，到2025年補充養老保險基金總規模要突破4萬億元。在此背景下，本文深入探究年金基金管理機構的ESG投資實踐，以保障年金基金的長期可持續收益，為提高國民養老待遇水平保駕護航。

一、我國年金基金管理機構踐行ESG投資的背景

（一）我國養老金“三支柱”模式

目前，我國已初步建成以基本養老保險為基礎，以企業和職業年金為補充，與個人儲蓄型養老保險和商業養老保險相銜接的“三支柱”養老保障體系。其中，第一支柱占據主導地位，截至2021年末已覆蓋超10億城鄉居民，覆蓋我國大部分人口，但基本養老金替代率全國平均不足50%，遠低于世界銀行70%的適宜標準，難以滿足養老需求；第二支柱惠及人口有限，覆蓋率不高，其中企業年金僅占第一支柱參與人數比重僅2.8%，對養老保障的支撐作用明顯不足；第三支柱仍處于探索階段，可忽略不計。整體來看，目前我國養老金體系明顯呈現出第一支柱“一支獨大”、第二、三支柱養老金積累有限的結構性失衡問題。因此，多層次養老保險體系的路徑是錨定第一支柱的“基本”定位，將提高待遇的任務交給第二、第三支柱，尤其是已有一定發展基礎的第二支柱。

（二）我國職業年金與企業年金的發展現狀

我國養老金第二支柱為由企事業單位發起、由商業機構運作的“職業養老金”，包括“企業年金”和“職業年金”兩大組成部分。在基本養老保險制度贍養負擔日漸加重的趨勢下，企業年金和職業年金要承擔起提升待遇的責任，其中，企業年金面向企業職工，職業年金面向機關事業單位工作人員。從2018年到2021年，企業年金參加人數從2388萬人增長至2875萬人，建立企業年金的公司數量從8.7萬家增至11.8萬家，年金基金投資運營規模從1.47萬億元增長至2.61萬億元，增長近一倍，2021年投資收益額1,242億元。職業年金則因覆蓋對象特殊，具備一定強制性，發展速度有限。截至2019年5月末，職業年金參與職工共計2,970萬人，在參與基本養老的3,612萬機關事業單位工作人員中占比超過82%；參與職工中，繳費人數達2,867萬，繳費率超過96%。截至2021年末，職業年金基金積累1.79萬億元，當年投資收益932億元。總的來說，我國第二支柱職業養老金發展成效明顯，具有養老補充保障功能，這對年金基金投資收益的長期可持續性提出了要求。

（三）年金基金管理機構踐行ESG投資的必要性

作為養老金的重要組成部分，年金基金的長期屬性、公共屬性以及避險屬性與ESG投資理念高度契合。首先，年金基金具備長期性特征。年金基金企業年金和職業年金均采取繳費確定型的完全積累制，賬戶之間資金不共濟，制度無負債，資產管理人的受托責任是實現賬戶所有人的終身收益最大化，在資產配置上適合更多與年金計劃參與人的生命周期相匹配的中長期投資組合，這與ESG投資的長期投資理念不謀而合。其次，年金基金的公共屬性較強。年金基金的受益人是社會公眾，其資金也帶有一定的公共屬性，在投資的過程中應當避免對社會和環境產生重大的負面影響，ESG投資的負面篩選可以有效規避此類不當投資行為。此外，年金基金投資追求穩定收益。國際能源署(IEA)估計，到2050年高碳行業資產擱淺10萬億美元，到2100年達到28萬億美元，單靠投資組合多元化難以化解這些系統性風險。而ESG投資側重綠色產業，資金流向生態和諧領域，能夠有效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系統性風險。總的來說，在出生率走低、人口老齡化的趨勢下，應引導養老金第二支柱，即年金基金向長期資本轉化，踐行ESG投資策略，實現養老金投資與資本市場的良好互動，促進養老金規模擴張與長期可持續發展。

二、海外年金基金管理機構的ESG投資實踐案例

英國大學養老金計劃（The Universities Superannuation Scheme，USS)是最早將ESG理念嵌入基金治理和投資戰略的職業年金計劃之一。該計劃自1974年成立以來發展迅速，管理資產總額高達951億英鎊的投資組合（截至2021年12月），是英國資產規模最大的私人養老金計劃。

（一）USS的ESG投資理念

USS將ESG投資理念和原則滲透至治理體系和投資決策的各個部分和環節，在履行社會責任的同時，獲取資產收益外的無形價值。細分來看，USS重點關注以下ESG因素，在投資運營和監督過程中優先考量。

表1 USS重點關注的ESG因素

來源：USS Stewardship Code Report 2022

（二）USS的ESG投資實踐

USS主要通過ESG整合、公司參與和股東行為兩種方式貫徹其ESG投資理念和戰略目標。一是ESG整合策略。USS將重要的ESG因子和財務因子整合到投資決策和方案制定中，幫助投資經理做出更好的投資組合決策，在提高長期財務績效的同時實現環境和社會投資價值。2020財年，USS將自身開發且行之有效的內部投資組合向外部投資管理公司推廣，推動后者將ESG因子整合進投資決策和資產組合設計，從而轉向長期價值投資。二是公司參與和股東行為策略。作為負責任投資機構，USS積極利用股東權力影響公司行為，通過直接參與或投票方式介入投資項目，以確保其投資目標、法律責任和其他相關承諾相一致，避免投資價值受損或對環境和社會產生負面影響。2020財年，USS在投票政策中增加氣候變化考量程序，通過投票反對那些在過渡路徑倡議的評估過程中得分最低的公司，從而避免氣候變化造成的相關損失。

（三）USS的ESG風險管理

在風險管理方面，USS設置了三道ESG風險防線，并將其嵌入到組織內部運作，以確保在整個投資過程中有效地識別、監控和管理風險。

表2 USS的三道風險防線

來源：李亞軍.英國大學養老金計劃與ESG投資[J].

隨著ESG投資理念與實踐不斷深化，ESG投資逐漸成為USS的主流投資方向。從ESG投資實踐成果的角度來看，USS在投資戰略、資產配置、風險管理等方面建立了系統化ESG投資治理體系，且取得了較好的財務、社會和環境成效。據統計，長期來看（10年期），風險調整后的ESG投資組合長期收益高于傳統投資組合，既符合倫理環保原則，也符合經濟效率原則。

三、對我國年金基金管理機構踐行ESG投資的建議

目前，中國人民銀行、全國社會保障基金理事會等部門持續釋放加大引導養老金等長線資金參與ESG投資力度的信號，但尚未針對此修訂養老金投資法規，年金基金管理機構的ESG投資實踐也多停留在負面篩選階段，未形成系統化流程規范。在此形勢下，年金基金管理機構應順勢而為，積極構建符合ESG投資規范的長效機制，更好發揮引領和示范作用。

（一）明確ESG投資理念，設立ESG組織架構

基于自身投資屬性與ESG理念的高度契合，年金基金管理機構應該在投資全過程中融入ESG理念，并形成相應ESG投資管理組織架構，保障ESG投資的順利運轉。首先，年金基金管理機構要具備堅定的ESG投資理念與目標。具體而言，機構應當明確重點關注的ESG細分因素，如環境績效管理、腐敗風險等，并據此設定投資目標，在實現經濟效益提升的同時達成社會價值滿足。其次，年金基金管理機構應當基于自身優勢明確ESG投資的管理組織架構。例如，機構可以分層級搭建ESG管理架構，形成董事會全面監管ESG事宜、管理層制定ESSG投資計劃和考核政策、業務層執行落實并定期匯報的一體化ESG管理架構。

（二）構建ESG投資機制，參與被投公司治理

在明確ESG理念與管理架構之后，年金基金管理機構應當積極投入ESG投資理念的落地實踐，找到既創造經濟效益又創造社會價值、具有可持續成長能力的投資標的。在制度層面，機構應積極構建適合自身特征的ESG投資機制。舉例而言，我國年金基金管理機構可以制定高碳投資排除機制以逐步減少高碳領域投資，對沖氣候變化帶來的轉型風險。在實踐層面，機構需要在投前、投中和投后管理的各個環節納入ESG投資理念：在投資之前，構建特色ESG因子評估框架體系對投資標的進行全面評估；在投資過程中，對投資標的ESG風險進行持續監控和管理；在投后管理階段，則應積極發揮股東積極性，參與公司治理，及時阻擋公司ESG風險蔓延，規避相關投資風險。

（三）創新ESG養老產品，推進行業各方合作

我國綠色金融產品和市場體系處于高速發展期，ESG產品創新層出不窮，市場認知也不斷深化。在此形勢下，年金基金管理機構作為專業養老金投管機構，肩負著發展ESG養老產品和深化ESG投資的重要任務。一是推進ESG養老金產品發行和ESG主題投資。國內年金基金管理機構可借鑒國外經驗發行相關的ESG養老產品，在形成具有中長期可回溯的產品業績后，進一步提升ESG投資理念的推廣與運用。同時，年金基金管理機構可探索投資綠色資產支持證券（綠色ABS）、環境友好型債權計劃等產品，規避可能出現的氣候相關風險、技術風險等。二是聯合行業各方協同推進年金基金的ESG投資進程。具體而言，各受托人和投管人可發揮各自專長，加強互動交流，在評估體系、產品設計、風險防控方面共同助力年金基金踐行ESG理念。

綜合來看，作為養老金第二支柱，職業年金和企業年金在提高國民養老待遇方面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國內年金基金管理機構應當踐行ESG投資策略，保障投資收益的長期穩定性，更好地發揮養老補充功能。同時，監管機構也應當繼續完善ESG投資政策和制度設計，自上而下地引導國內年金基金管理機構落地ESG投資實踐。

作者系中央財經大學綠色金融國際研究院ESG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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