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編輯｜舍瓦    

?編者按：

21年的時光，對一家民營企業意味著什么？

在沿海，或足夠讓一棵小樹苗成長為參天大樹，出現諸如阿里、騰訊、恒大這樣的巨頭；

在西安，過去的21年，卻是能夠讓一位意氣風發的企業家，在各種狀況的疲于應對中變得心灰意懶，甚至讓企業在起步階段，便墜入泥淖不能自拔。

地方政府的服務意識方面，“三大革命”推行半年，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官員個體意識的痼疾；但西安早些年，因為保守環境、官僚體制長期淤積，所形成的一些潛移默化的痼疾，依然存在——在“民營經濟倍增計劃”的觀照下，亟待破解。

粉巷財經（微信ID：nbdfxcj）恰好碰到這樣一個案例，因為政府機構存在的痼疾，導致一家企業起步便陷入困局，在諸多部門的相互推諉中，其交易成本、時間成本不斷增加，無謂耗損了21年的發展機遇，企業最終負債累累，奄奄一息。

梳理其過程，政府部門違規違紀了嗎？沒有！

官員在照章辦事，企業家在堅持原則。那是誰的錯？

這也正是粉巷君（微信ID：nbdfxcj）想要與大家探討的一個問題。

在獲取多份資料，包括幾任西安市主要領導對反映材料的批示，有關市職能部門、區政府多份會議紀要，以及當事企業多項權屬證明的基礎上——粉巷君希冀通過解剖這個“麻雀”，能夠揭示機制上長期存在的一些隱性障礙，以及行政效能革命中潛藏的一些軟肋，進而對民營企業家的難堪境遇有所顯示，對“民營經濟倍增計劃”有所助益。

一

1996年和1999年，經有關部門批準，王某的午宇公司分別立項了兩個舊城改造項目，午宇大廈和午宇西北國際大廈。

所謂舊城改造，指按照區域整體規劃對老城進行有步驟的改造和更新。其概念和城中村改造是有實質性區別的。用王某的話來講，舊城改造一是沒有城中村改造的優惠政策，二是拆遷安置工作需要企業自己來操盤。

1997年，經有關部門批準，午宇公司又立項了梅花園小區，作為上述兩個項目的異地搬遷安置點。換言之，兩個舊城改造項目能否順利啟動，前提取決于梅花園小區能否順利竣工，拆遷戶能否妥善安置（注：上述公司、項目均采用化名）。

時至今日，安置小區早已完工，拆遷戶全部安置，而作為企業獲利的部分——舊城改造項目，仍未啟動。

究其緣由，先是因為政府規劃沖突，導致安置小區無市政道路。工期一拖再拖，無奈之下，午宇公司租了附近村民一塊地，用作施工通道。

王某多次向政府反映情況，引起關注，該項目被列入西安市房屋拆遷安置遺留問題項目。

2000年開始，相關部門研究調整該小區市政道路規劃。至2003年，作出決定，由午宇公司增征6.34畝土地作為市政道路，墊資施工。至于市政道路建設費，由午宇公司承擔50%，另外50%由某政府部門年內支付。

按理講，市政道路的征地、出資和修建，不該由企業來承擔。但由于這條路，安置工程被延誤多年，拆遷戶出現抵制情緒，大量上訪，同時企業各項資金成本不斷增加，最后不得不做出妥協。

至于某部門的50%，后來承諾在后續項目收費中予以抵充，但至今仍無著落。

再說安置小區施工過程中，被相鄰地塊無證施工干擾，導致停工數月。媒體曝光，規劃局下達“停工令”，亦無濟于事，直到時任西安市委主要領導關注……

破除種種困題之后，原計劃于2001年入住的安置小區，終于在2004年迎來部分拆遷戶，其他大部分則擇選擇了貨幣安置。

二

安置小區問題解決，拆遷戶妥善安置，舊城改造項目是不是可以順利啟動了？

如果這么想，那就too young too simple.

且看，先是拆遷過程中遭遇“一房兩證”，當事雙方各執一詞，訴訟耗時3年，拆遷工作被迫停擺（注：涉及該問題的主要為企業用房，居民住戶此前已基本安置完畢）。

拆遷工期拖得太久，免不了釘子戶，午宇公司為之額外付出數百萬。

直到2011年，“午宇大廈”地塊的拆遷工作終于完成。此時，距安置小區建成已過去7年，距舊城改造立項則時過15年。

凈地之后，某行政部門希望午宇公司將旁邊一塊約3畝的狹窄地塊納入舊改項目，貼建開發，這樣大街整體規劃比較漂亮，否則兩邊建筑起來之后，該地塊將處于尷尬境地。為此跑手續耗時2年，但這里有一個問題，如果通盤考慮，規劃需要全盤調整，若是微調，容積率難免增加，規劃部門不予批復，最終不了了之。

這一階段，中國房地產行業狂飆猛進，相關政策標準不斷調整。工期延誤的午宇公司，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此前諸多批文面臨更新，不得不一次次“跑部門”，簽批文，調規劃，開發成本不斷增加。

比如，按照當年舊城改造標準，該項目停車位面積870㎡，如今則需要增加到11000多㎡。因為地下空間滿足不了，午宇公司將部分裙樓改成停車場。同理，消防等規劃亦調整得比較艱難。直到2016年，所有規劃才調整到位。

再比如配套費的問題，按照此前標準，午宇大廈項目全款應繳納731萬。材料顯示，午宇公司只繳納了150萬。如今按照新標準，意味著該公司在補足全款的同時，尚需多繳納400多萬。

對此，王某叫苦不迭。其認為，按新標增加停車位面積，于城市是好事，全力支持。但當初因為政府規劃沖突，項目工期延誤，導致企業各項資金成本增加數千萬（不考慮通脹因素），負債累累，信譽掃地，而且政府尚欠其修路款數百萬尚未落實，所以在當時明知配套費標準即將調整的情況下，實在無力支付全款，政府應該體諒企業的難處。

三

21年時間，可以成就一個馬化騰、許家印，也可能是一個失意的王某。

回顧其遭遇，從1996年開始做舊城改造，在當時中國房地產市場管理尚不規范的情形下，相對來講，堅持了原則，克服各種障礙推動安置小區建設，確保了拆遷戶的妥善安置。

但直到今天，該公司仍在為當初政府規劃沖突“買單”。

在西安優化投資環境、推進“民營經濟倍增計劃”，以及努力破題城改困局的當下，這樣的案例值得我們深思。換句話講，21年的背后，到底是誰的錯，問題出在哪里？

粉巷君：這個過程中，有沒有哪個部門或官員人為阻礙你？

王 某：是沒有哪個部門哪個人擋，但問題是沒有人擔當。一個小區市政道路規劃沖突，反映了6年才徹底解決。因為這個耽擱，隨著行業政策不斷規范，按照新標準，需要一個一個部門去重新辦手續，一級一級政府重新報批，行政效率太慢，時間又被耽擱。沒有人站出來說，你這是處安項目，召集相關部門給你集中研究，一次性解決。

政府欠我錢，我寫了很多報告，沒有人重視，沒有政府部門審計建設道路的投資，只有相關部門一個函告：在該公司其他項目應交費用中核減。

什么叫擔當，什么叫親商，企業遇到困難，不說政府上門服務，我這些年想盡辦法尚且是這個局面。我是市政協委員，也是市勞模，獲得過“扶貧幫困”榮譽證書，也想繼續為西安建設做出應有貢獻，承擔企業社會責任，但企業遇到的重重困難是我無法解決和逾越的。

現在新一屆市政府推行“三大革命”，打造五星級服務，說實話，讓我們企業家很受鼓舞。

粉巷君：所以說企業現在資金壓力確實比較大？

王 某：你想想，拆遷耗時多年，拆遷戶大部分貨幣安置，我算了一筆賬，額外消耗資金有好幾千萬。導致我現在欠銀行的錢，欠朋友的錢。當年企業狀況好的時候，是“陜西誠信企業”，安置小區獲得過全國人居科技金獎，銀行給頒了好多獎，現在屬于銀行“黑名單”，向朋友借了2000多萬還不上，在社會上聲譽很不好。

可能有人會說，和現在比，你過去拆遷成本低，現在蓋樓合適，確實不假。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那會1000萬要干多大的事，放到現在，你1個億在西安連邊都展不開。我1998年拆遷，要沒有政府規劃沖突拖著，午宇大廈2002年建成，樓早賣完了！當時錢多值錢！企業滾動發展，這些年可以開發多少項目。21年啟動不了，企業現在弄成什么樣子。

粉巷君：如果能重來，還會不會辦企業？

王 某：如果沒有現在政府服務意識不斷向好的形勢，回到21年前，我肯定不會干。我弄啥都行，求爺爺告奶奶的事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