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李彪  張蕊    每經編輯｜金冥羽 廖丹    

3月5日，十四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開幕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國務院總理李強作政府工作報告。

“毫不松懈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仍是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提出的重要任務。報告提出，提高監測幫扶效能，持續鞏固提升“三保障”和飲水安全成果，確保不發生規模性返貧致貧。加強易地搬遷后續扶持，分類推進幫扶產業提質增效，加大就業幫扶力度，擴大以工代賑規模。

統籌建立農村防止返貧致貧機制和低收入人口、欠發達地區分層分類幫扶制度，開展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總體評估，完善過渡期后幫扶政策體系。

前不久發布的中央一號文件也再次強調“確保不發生規模性返貧致貧”。距離打贏脫貧攻堅戰已有4年多，為何中央仍高度重視不發生規模性返貧致貧？如何防止脫貧人口返貧？如何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

圍繞這些問題，在全國兩會召開期間，《每日經濟新聞》（以下簡稱NBD）記者專訪了全國政協委員、原國務院扶貧辦主任、中國鄉村發展志愿服務促進會會長劉永富。

消除貧困是一個長期任務

不可能“戛然而止”

NBD：距離2020年我國如期實現脫貧攻堅目標已有4年多，今年的中央一號文件仍然把不發生規模性返貧致貧作為底線任務之一，您覺得這主要是出于什么考慮？

劉永富：脫貧攻堅任務圓滿完成，在中國歷史性地消除絕對貧困，在實現共同富裕的道路上向前邁出了一大步。黨中央反復強調把不發生規模性返貧致貧作為底線任務。我認為有以下考慮：

首先，貧困是一個社會歷史現象，其形成具有多種原因。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始終致力于消除貧困。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央作出歷史性決策，決心歷史性地消除絕對貧困。這一目標的實現，是幾代人的百年努力，堪稱人間奇跡。但是貧困作為一種社會歷史現象，其消除也要遵循經濟社會發展的規律，不可能“戛然而止”，需要歷史的耐心和持續的努力。

因此，脫貧攻堅取得勝利后，中央明確提出，要切實做好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各項工作，讓脫貧基礎更加穩固、成效更可持續。對脫貧縣要“扶上馬送一程”，設立過渡期，保持主要幫扶政策總體穩定。防止出現規模性返貧。這一決策是遵循經濟社會發展規律的體現。

其次，從我國脫貧攻堅之后的實際情況來看，城鄉差距和地區差距雖然在逐步縮小，但依然存在。特別是，脫貧攻堅期間，我們實施了易地扶貧搬遷政策，近1000萬貧困人口和約500萬同步搬遷人口實現易地扶貧搬遷，這是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壯舉。

隨著時間推移，這些搬遷群眾的情況是在不斷變化的。比如：他們的孩子逐漸長大成人，面臨就業等問題，他們能否找到工作，有穩定的收入？《全國“十三五”易地扶貧搬遷規劃》中對建檔立卡搬遷人口住房建設面積嚴格執行不超過25平方米/人的標準，他們的孩子到了結婚的年齡，住房需求應當能得到保障。同時，一些家庭也會存在因病、因災返貧致貧的風險。

再次，脫貧攻堅中，我們采取了諸多超常規舉措，這些政策的支持力度如果減弱，可能會對脫貧成果產生影響。從脫貧后的四年多時間來看，每年仍有五六百萬人存在返貧風險。正是因為中央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和政策，才有效避免了規模性返貧的發生。

黨中央始終高度重視防止返貧問題，將其作為一項極其重要的工作。因此，現在推進鄉村全面振興，不能出現規模性農村人口返貧，否則鄉村振興將無從談起。因此，我們要從多方面理解黨中央為何如此重視防止返貧問題。在黨的領導下，只要充分認識到了必要性和重要性，我們還是有能力和條件預防返貧的。實踐證明，黨中央的決策部署基本落實到位，成效是明顯的。

防止返貧既要幫扶 更要激發內生動力

NBD：在鞏固脫貧攻堅成果的過程中，如何防止脫貧人口返貧，特別是在經濟形勢復雜多變的情況下？

劉永富：脫貧摘帽不是終點，而是新生活、新奮斗的起點。解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縮小城鄉區域發展差距、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和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仍然任重道遠。

當前我們正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與脫貧攻堅相比，鄉村振興的范圍更廣、標準更高，包括整個農村地區，涵蓋所有農民，不僅僅是解決“兩不愁三保障”問題，更是要實現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目標。因此，持續鞏固脫貧攻堅成果是鄉村振興的前提和基礎。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提出，完善覆蓋農村人口的常態化防止返貧致貧機制，建立農村低收入人口和欠發達地區分層分類幫扶制度。為人民服務是黨的根本宗旨，國家必須要建立幫助欠發達地區和低收入人口的制度，通過實施東部幫西部、城市幫農村、先富幫后富等措施，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推動欠發達地區發展，增加農民收入，防止返貧，我認為最根本、最有效的是激發脫貧地區和農民群眾的內生發展動力。就是有產業、有能力、會干事、干成事，有勞動能力的人通過自己的勞動創造財富、增加收入。因為幸福生活是奮斗出來的，脫貧地區、脫貧家庭和農民要實現共同富裕，既要外部的幫扶，更需要自己的努力。

奮斗的著力點在哪里？首先，要發展產業。要因地制宜，依托當地資源稟賦，發展適合的產業。即使當地沒有現成的資源，也可以通過學習、創新“無中生有”；還可以開展創新創業，通過發展產業，獲得穩定收入。

其次，要提升農村的人力資源，發展產業需要依靠人。培養有知識、有文化的新時代勞動者和新型農民。

發展產業要遵循市場規律 不能搞“一刀切”

NBD：您剛才提到發展產業，也有專家提出，很多農村在發展產業時存在趨同問題，比如說種蘑菇，大家都種蘑菇。對此，您怎么看？

劉永富：在整個脫貧攻堅期間，菌類種植（如木耳、蘑菇）是第一大扶貧產業。早期木耳主要產自東北，作為扶貧產業后，從南到北、從東到西都在種植。雖然規模和產量很大，但是沒有產生過剩。我們應該相信市場的力量，市場競爭會自然篩選出成本更低、質量更好、價格更優、規模效應更強、科技含量更高的產業。這種趨同現象在一定程度上也體現出產業發展的競爭性，即使某些地區嘗試種植失敗了，也會總結經驗教訓，為后續發展提供參考。

許多農業項目投資并不大，政府可以通過金融支持、農業保險等方式幫助農民化解風險，同時提供服務，避免農民單打獨斗地進入市場競爭。“船小好調頭”，中小型農業項目具有靈活性，能夠根據實際情況調整生產方向。真正的風險在于一些地方為追求政績而強行推動某些產業，這種“瞎指揮”才是風險。在發展產業的過程中，不要搞強迫命令，不要搞“一刀切”，要種什么、能干什么，讓農民來做主。我們應該相信農民的自主性和判斷力，不要強行推動某些項目。否則，就可能會出現“鏟菜”“砍樹”之類的問題。

社會組織要發揮作用 致力于防止返貧和產業培育

NBD：您現在擔任中國鄉村發展志愿服務促進會會長，在防止返貧和推進鄉村振興中開展了哪些工作？致力于解決鄉村發展中的什么問題？

劉永富：我們促進會成立之初是為了參與社會扶貧。脫貧攻堅期間，促進會緊緊圍繞黨中央國務院關于脫貧攻堅的決策部署，按照精準扶貧精準脫貧的基本要求開展工作。通過網絡平臺，成功對接了580萬個貧困家庭的脫貧需求，為每個家庭至少解決了一個實際困難。

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后，黨的三農工作重心由脫貧攻堅轉入鄉村振興。根據新形勢新任務新要求，促進會積極調整主要工作，努力實現有效銜接。

一是在因病返貧問題上，我們持續開展中西部地區農民的白內障救治。脫貧攻堅期間，我們幫助150萬例實現復明，脫貧攻堅結束后，繼續幫助125萬例實現復明，累計完成270多萬例手術，補助貧困患者和脫貧、低收入患者67萬例，使他們基本做到免費救治，成為全球規模最大的白內障救治公益項目。這一項目不僅提高了患者的生活質量，還避免了因病致貧、因病返貧的風險。另外，我們還開展了強直性脊柱炎健康鄉村項目，救治20000多人，為農村強直患者撐起脫貧的脊梁。

二是持續開展教育幫扶。在四川大小涼山地區，許多孩子因不會普通話在小學階段無法聽懂老師講課，學習成績普遍較差。我們在當地對3至6歲彝族兒童進行學會普通話、養成好習慣試點。學會普通話，就是聽懂、會說、敢說、會用；養成好習慣，就是講衛生、懂禮貌、愛學習。這個項目實施7年來，累計惠及70多萬孩子，經過幫扶，他們的普通話合格率達到98%以上。入學后的學習成績顯著提升，從過去的平均分不及格提高到70多分，實現了質的飛躍。這一項目不僅提升了孩子的學習成績，還增強了他們的自信心，為未來的成長打下基礎。

三是啟動實施鄉村振興產業項目，鄉村振興關鍵是產業振興和人才振興，在產業發展方面，我們于2022年啟動了特色產業培育工程，選擇了九個特色產業進行重點培育，包括山茶油、核桃油、橄欖油、雜交構樹、葡萄酒、青藏高原的青稞和牦牛、南疆的核桃和紅棗。這些產業多位于山區、邊疆地區、民族地區和深度脫貧地區，雖有一定基礎，但尚未實現可持續發展。促進會通過培育龍頭企業，組建專家庫提供科技支撐，尋求資金支持，幫助銷售產品和編寫藍皮書等措施，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實現高質量發展，目前已取得初步成效。以核桃油為例，通過全產業鏈研發，實現吃干榨凈，降低了核桃油的價格，使其更具市場競爭力。

我們的目標就是實現農民增收、企業盈利、消費者受益的多贏局面。

記者|李彪??張蕊??

編輯|金冥羽?廖丹?杜恒峰

校對|程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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