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宋欽章    每經編輯｜張益銘

近日，“一機一戶”成了支付行業的熱門話題，原因是9月中旬傳出消息，某頭部收單機構通知代理商全國范圍實施“一機一戶”，POS機圈子一下子炸了鍋。“一機一戶”意思是1臺POS機只能對應1個特約商戶，不能篡改收款商戶，這意味著利用個人POS機進行信用卡套現的行為可能受阻。

與此同時，《中國人民銀行關于加強支付受理終端及相關業務管理的通知（銀發〔2021〕259號）》（下稱“259號文”）的過渡期即將于年底結束。259號文圍繞銀行卡受理終端全生命周期管理，要求收單機構建立終端序列號與收單機構代碼、特約商戶編碼、特約商戶統一社會信用代碼、特約商戶收單結算賬戶、銀行卡受理終端布放地理位置等五要素關聯對應關系，并確保該關聯對應關系在支付全流程的一致性和不可篡改性。

但對很多業內人士而言，最終行業能按照259號文規范至何種程度，其他機構是否會效仿并嚴格實施“一機一戶”，仍未明朗。正如一名POS機代理商在受訪時表示：“頭部支付公司已經開始實施了，其他支付公司正在觀望。”也有支付機構人士認為，行業要求嚴格之后，代理商的行為會進一步受到規范，有利于行業有序發展。

某收單機構全國范圍實行“一機一戶”

9月5日，中國人民銀行發文稱，近日召開了加強支付受理終端及相關業務管理工作會。中國人民銀行黨委委員、副行長張青松出席會議并講話。中國人民銀行上海總部，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分行、計劃單列市分行，商業銀行、支付清算協會、清算機構、支付機構有關負責同志分別在主會場和各地分會場參加會議。

會議指出，自2021年10月的259號文發布以來，收單市場規范治理取得階段性成效，有效保障商戶交易真實性，促進支付服務市場健康發展。但個別收單機構執行監管制度不嚴、收單業務風險防控質效不足、行業各方職責落實不到位等問題仍然存在，擾亂收單市場正常秩序。

業內認為，這次會議是監管對行業各方的再次敲打，要求進一步落實259號文，規范收單市場秩序。

與此同時，近期多家支付機構也發布通知，要求服務商和商戶進一步規范商戶入網和終端管理。

如付臨門8月23日發布《關于進一步規范商戶入網和終端管理的通知》稱，根據《銀行卡收單業務管理辦法》相關規定，參考《付臨門特約商戶入網和審核準則》，即日起，公司入網商戶必須按照規范上傳商戶入網名稱以及經營場所照片，包括清晰完整的門頭照片、室內場所環境照片、收銀臺照片等內容。請付臨門入網商戶盡快展開自查自糾，未按以上要求補充材料或未完成系統升級者，請于8月31日前盡快完成，否則后續或將影響商戶交易。

有拉卡拉的代理商也稱，近期收到《關于商戶入網規范的重申》，拉卡拉重申商戶入網圖片材料標準、商戶入網名稱標準，并稱后續將不定期對商戶材料進行抽查，要求外包機構高度重視，加強對拓展人員的監督及管理，將相關要求傳達到位。

每經記者從多方了解到，九月中旬左右，某頭部收單機構通知代理商在全國范圍實施“一機一戶”，即1臺銀行卡受理終端只對應1個特約商戶，不能自動切換商戶。

該收單機構某地分公司工作人員告訴每經記者：“有這回事。”

一名POS機代理商透露，該收單機構最開始在上海推進“一機一戶”，隨后是貴州、重慶等地，并逐漸拓展至全國范圍施行。

年底前完成終端改造工作

在上述頭部收單機構推行“一機一戶”的同時，POS行業也迎來對“259號文”“一機一碼”“一機一戶”等話題的熱議。不少代理商和個人POS機用戶表示擔心，頭部收單機構的這一動作是否預示著行業即將變天，因為259號文的過渡期也將于年底臨近終點。

據了解，2021年10月13日，中國人民銀行正式發布259號文這一針對收單市場的規范性文件。針對銀行卡受理終端及相關業務，文件要求1臺銀行卡受理終端只能對應1個受理終端序列號，且1臺銀行卡受理終端只能對應1個特約商戶，并要求收單機構建立終端序列號與收單機構代碼、特約商戶編碼、特約商戶統一社會信用代碼、特約商戶收單結算賬戶、銀行卡受理終端布放地理位置等五要素關聯對應關系，并確保該關聯對應關系在支付全流程的一致性和不可篡改性。

彼時中國人民銀行有關部門負責人在回答記者259號文出臺的背景時曾表示：“支付受理終端及相關業務管理面臨一些新問題、新挑戰。例如，部分市場主體變造交易的手段不斷翻新，通過擅自更改終端交易路由、商戶編碼、商戶名稱、交易地址等方式隱藏違規交易，導致交易信息難以還原真實消費場景，不僅侵犯消費者合法權益、引發投訴糾紛，還為不法分子借道轉移違法犯罪資金帶來可乘之機。還有一些不法分子利用收款條碼轉移賭資，為跨境賭博活動提供支付通道。”

其中，“跳碼”“跳商戶”是支付業內熟知的常見違規現象。所謂的“跳碼”，一般是指支付機構通過自身系統技術變造等手段，將收單POS機的商戶編碼從標準類商戶變造為更低費率的優惠類商戶，從而降低費率成本以獲取更多利潤，但這個過程會損害持卡人、正常商戶與銀行的利益。“跳商戶”則一般指的是，某些個人POS機為用戶的每筆刷卡交易匹配至附近不同的商戶，但刷卡的費率一般不變，這個過程一般與信用卡套現有關，主要是為了模擬真實消費，以規避銀行信用卡風控。相應地，“一機一碼”“一機一戶”等259號文相關規范的通俗說法也與此有關，要求POS機在支付全流程中不可篡改商戶編碼、商戶名稱等交易信息，即禁止“跳碼”“跳商戶”，確保刷卡交易對應真實消費。

259號文發布后，預留了一個過渡期，要求2022年3月1日起施行，但是從實際執行來看，這一過渡期又繼續延長。每經記者從業內獲悉，中國銀聯今年1月份曾向各收單成員機構發布《關于開展終端改造工作的函》，要求各收單機構根據259號文監管要求，應于2023年5月31日前完成非標價格商戶的終端改造工作，2023年12月14日前完成剩余商戶（包含A/T條碼支付業務）的終端改造工作。中國銀聯稱，對于逾期未完成改造的終端，將按監管要求采取暫停提供轉接清算服務等必要措施，由此產生的后果由收單機構自行承擔。也就是說，過渡期延長至今年年底。

“跳碼”現象已經減少

隨著過渡期漸入收尾階段，259號文的相關規范也在逐步落實。去年監管部門曾要求支付機構退還因“跳碼”等行為增加的違規收入，多家支付公司在2022年年報中自曝“跳碼”違規收入賬單，個別頭部企業已退還十幾億元的違規收入。這一監管動作落地之后，業內“跳碼”行為有所收斂，今年上半年多名POS機代理向每經記者反映，“跳碼”的現象已經少了很多。知情人士告訴每經記者，“跳碼”未來可能不會大面積出現，“‘跳碼’是可以查出來的，支付機構以后再搞這個事情，被查出來就不是退還違規所得那么簡單了，可能還要收到罰單。”

雖然“跳碼”得到了有效整治，但“跳商戶”在短時間內仍難以規范。“跳商戶”與信用卡套現息息相關，POS機仍是信用卡套現的重要渠道，“一機一戶”可能意味著個人用戶無法使用一臺POS機切換多商戶來模擬真實消費。目前信用卡套現市場龐大，牽涉利益方眾多，成為治理的主要掣肘之一。

中國人民銀行廣州分行孔凡東在《區域金融研究》期刊撰文稱，信用卡套現利用信用卡付款日、賬單日和還款日的時間差，在這個時間差中持卡人可以獲得無息貸款，發卡機構希望增加本行的信用卡發卡量，中介和商戶可以獲得可觀的套現手續費，銀行卡清算組織、收單機構也會獲得收單手續費。尤其對于中小型支付機構而言，在收單市場競爭日趨激烈和定價機制市場化的形勢下，傳統收單業務利潤微薄，中小型支付機構面臨生存壓力，迫切需要擴大收單商戶的規模。但是，信用卡套現看似是多方共贏的游戲，而一旦大量的套現資金形成不良貸款，最終可能演化為系統性風險。“套現的資金鏈一旦斷裂，出現惡意欠款，會造成信用卡授信額度的逾期風險上升，增加銀行經營成本和經營風險，發卡機構則必須承擔由逾期產生的催收費用、惡意透支的訴訟費用、壞賬損失的核銷費用等一系列費用。”

另外，孔凡東分析，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也為信用卡套現提供市場。小微企業因自身資質不足，銀行出于資金安全的考慮，貸款的審批難度仍較高，審批手續復雜，而小貸公司一般需要收取較高的年化利率及高額的手續費，因此，小微企業利用信用卡套現是高效便捷獲取低成本融資的重要方式。

網名為“國鵠路遙”的POS機代理商（下稱“路遙”）告訴每經記者：“現在很多人是靠著信用卡套現活著，如果突然不讓干了，這些人可能面臨崩盤。”

盡管如此，上述頭部收單機構全國實施“一機一戶”的動作，仍挑動著許多業內人士的緊張神經。“路遙”表示：“頭部支付公司已經開始實施了，其他支付公司正在觀望。現在其他各個支付公司能做的，就是按照監管文件要求，上傳商戶門頭照，讓每臺機器有定位功能……”不過在他看來，259號文對正常展業的代理商可能不會造成太大影響，但最終行業能按照259號文規范至何種程度，業內很多人仍不很明朗。

個人POS機漲費率成常態

每經記者注意到，在259號文過渡期結束前夕，業內POS費率上漲的消息不絕于耳。

“當時POS機辦理時簽訂費率為0.55%，永不漲價，結果漲到了2.5%”“沒有收到任何漲費率的通知就漲費率了”“剛辦的時候說0.6%，現在漲了不說”……在黑貓投訴平臺上，類似的投訴不計其數。

據了解，很多POS機在漲費率之后，代理商可能并不會及時通知用戶，以至于用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承擔了高費率。“如果客戶遇到了黑心商家，自己被坑后很多都發現不了，因為每次用卡都詳細計算費率的人并不多。”自稱有十年從業經驗、網名為“張團長”的POS服務商（下稱“張團長”）告訴每經記者。

“（個人使用POS機進行信用卡套現）這個東西本身屬于灰產，所以發現被調價后你沒法找人說理去，至今為止，我很少聽說有人成功將漲費率后的損失要回來的。就算你找辦機人員去解決這個問題，但說實話，這個錢大部分也不是被他掙了，而且費率也不是由這些展業人員定的，他只是個干活兒的，不愿意承擔這個責任。”“路遙”坦言。

據每經記者了解，去年POS機行業經歷了一輪非常規性的漲價潮，主要瞄準個人POS機費率。不少業內人士認為，這是支付機構在退還巨額違規收入之后，為了填補由此產生的巨大虧損所致。

“今年漲費率比去年更瘋狂！因為政策要變了，過了今年，以后可能就不會有暴漲費率的事情發生了。但很多支付公司、代理商現在還是吃這碗飯的，想趁著過渡期結束前撈最后一筆。”“張團長”推測。

“路遙”表示，從去年開始，POS機漲價已經成為常態。一部分漲費率是為了淘汰舊機器以助推新產品進入市場，另外也有不少POS機操盤方一開始通過低價戰略搶占市場，后期為了收回成本不得不大幅漲價。“支付公司掌握著調價權限，但有些支付機構將這一權限下放給了拿貨較多的代理商，實際上由代理商操盤，而支付公司僅作為背書。”

據了解，除了悄悄漲費率，一些POS機代理商也會通過多收押金、流量費等“小動作”賺取更多利潤。

華南地區某支付機構人士對每經記者表示：“行業要求嚴格之后，代理商的這些小動作就被限制死了。傳統支付的很多代理商路子都很野，未來正兒八經做支付的代理商就會高興點。”

“張團長”也分享了他對259號文落地的看法：“如果政策變了，前方的路可能會不好走。不過我也挺開心的，現在支付行業真的被那些黑心的代理商搞得烏煙瘴氣。”

封面圖片來源：每日經濟新聞 文多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