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李可愚    每經編輯｜陳星    

【2022年，北京的后備箱集市火了，人們不僅追捧那些精致的商品，更追求那種輕松有趣的生活方式。這陣風是怎么刮起來的？如何才能在集市里“擺個攤”？攤主們真能賺到錢嗎？】

夏末秋初，周日傍晚，北京首都機場附近的奧特萊斯人氣旺盛。

停車場里，私家車魚貫而入，不過他們的目的不是“淘”打折名牌服飾——這些車主找到提前一周就已預訂好的車位，停下車、打開后備箱，拿出準備好的貨物或者食材……

簡單布置一番后，一個攤位就“開張”了。

車越來越多，閑逛或者圍觀的人也聚在這里。很快，一個標準的“后備箱集市”拉開大幕。網紅小吃、咖啡、飲料，各種手辦、玩具……精心準備的商品很快就抓住了年輕人的眼球。

在北京，說起“集市”或者“擺攤”，一直都是很有距離感的詞。不過在這一年，“后備箱集市”這個概念以及它代表的生活方式突然火了起來。最早，五六環外的大型購物中心停車場上，出現了一批只在周末晚上營業的后備箱集市。后來，這些集市離市中心越來越近，出攤的商家也越來越多，甚至圍繞著特定商家還有一批“忠實粉絲”。

這陣“后備箱集市”風，究竟是如何火起來的？

萬物皆可后備箱

談到“后備箱集市”話題，一位輾轉多個集市的咖啡攤主很有發言權。每經記者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北京東三環附近的后備箱集市上。特別改裝的咖啡車、專業的咖啡機、定制的霓虹燈牌，吸引了不少消費者。

這里主打的是各種創意咖啡，在點下一杯精心制作的咖啡后，記者很快和店主聊了起來。

“我們之前也開過實體咖啡店，但有時會受到一些因素制約，現在就以在后備箱集市擺攤的方式經營。后備箱集市在北京是新鮮事物，我想大家都需要一些煙火氣吧。你可以加我們微信，會提前預告每天擺攤的時間和地點。我們在很多平臺上也會有預告。”

太陽落山，攤主們紛紛打開后備箱“開門迎客”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李可愚 攝

太陽逐漸落山，在集市的另一頭，寫著“提拉米蘇”幾個大字的霓虹燈牌準時亮了起來，但不少口味的蛋糕早已賣空。這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網紅攤位”，在某時尚類社交平臺，他的賬號早就聚集了不少粉絲。

談及為什么擺攤，攤主向記者詳細講起緣起：攤主的主業本是開設私房烘焙工作室，今年初嘗試直接擺攤售賣蛋糕，最早主要做“野攤”，就是直接開車找一個地方賣蛋糕，后來則參加有組織的后備箱集市，現在的生意比擺“野攤”好不少。

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個周五的午后，又有一場集市在某網紅寫字樓中庭開張。集市中央，特別改裝的餐飲車很快吸引不少閑逛的消費者。

這個餐飲車的攤主似乎有些“隨性”，顧客都找上了門，他依然沒有出現。大約10分鐘后，攤主才姍姍來遲。這個做墨西哥塔可的小吃攤，可以售賣的品種并不多，但銷量還不錯。

“我今年初才開始擺攤，去過許多后備箱集市，之前主要在三里屯附近，這個車也是專門改裝的。現在這里的集市剛開，我就來了。塔可的制作靠自己學，之前也沒開過餐飲店。”攤主靦腆地笑著。

在多個集市采訪中，幾乎所有和記者深聊的攤主都是從今年開始來后備箱集市擺攤的。“對于北京來說，后備箱集市是一個新鮮事物。”在咖啡攤主的敘述中，2022年成為北京后備箱集市“元年”。

夜幕降臨，人們在集市上挑選自己心儀的產品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李可愚 攝

要新鮮、要時髦、不要低檔

既然已經形成了“集市”，那肯定跟一般的“出攤”不同。在跟攤主的交流中，他們不約而同地提到了“組織者”。

在奧特萊斯停車場，記者找到了這個集市的現場管理人。他向記者表示，集市并非由奧特萊斯主辦，停車場是集市主辦方協調而來的場地。據他介紹，攤主要參加后備箱集市需要繳納攤位費，290元一天。

離市區相對較近的后備箱集市，攤位費會貴一些。北京東三環附近的集市是490元一天。也有一些新開的集市會以較低的攤位費吸引攤主。北京豐臺某主題公園新開設的后備箱集市攤位費就在200元左右。

此外，奧特萊斯集市的現場管理人介紹，該集市主辦方對商家售賣的商品有要求，“肯定不能太低端，最好時髦一些。”

在攤主這里，記者對主辦方的要求則了解得更加具體。“他們規定攤位不能有明火，所以賣咖啡、蛋糕之類的食品攤位比較多。”一位咖啡攤主向記者解釋。

記者也發現，在北京的各種后備箱集市內，過去多見的“夜市常客”——鐵板魷魚、炒飯炒面等極為罕見，餐飲攤位最多只會用野營小火爐或電磁爐加熱食品。相對的，檸檬茶或者網紅小吃也是傳統集市和夜市上少見的。“在這里，還是餐飲的生意好一些。”市場管理人說。

集市上的茶飲、甜點總能吸引顧客的目光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李可愚 攝

不過，如果一窩蜂全都賣咖啡或茶飲，難免會讓人“審美疲勞”，也自然會導致供大于求。“作為組織者，我們要對攤位作出調配，比如有兩個咖啡攤位，我們就會把位置錯開。”

除了要繳納攤位費、對商品有一定要求，后備箱集市還對攤主提出了嚴格的資質要求。多位攤主向記者表示，如果是做餐飲，都必須提供一系列證件。

“我現在擺攤的集市，就需要提供食品經營許可證、健康證，同時，營業執照也是必需的”。一位長期從事小吃生意的后備箱集市攤主這樣向記者介紹。而在另一個開業沒多久的集市，一位西點攤主也向記者確認，必須提供食品經營許可證等證件。

后備箱集市的出現，在某種程度上也意味著與過去集市完全不同的消費水平的升級。無論是產品還是價格，都擺脫了人們對其“低檔”的印象。

以上文提及的咖啡和蛋糕為例，一塊提拉米蘇蛋糕，雖然比傳統咖啡店或甜品店的大一些，但售價已經接近40元。而在咖啡攤，普通咖啡的價格普遍在20-30元，含酒的特調咖啡會賣到40元左右。

此外，在后備箱集市上，各種奶茶、果茶等飲料的售價約在20元上下，網紅小吃每份則在20-30元。

當然，在商家看來，這樣的售價也是其來有自。一位美甲店主用業余時間在后備箱集市上售賣自己制作的泰國夜市小吃“露楚”，這種小吃用綠豆沙捏成卡通人物或水果等造型，一出攤就吸引了不少孩子的目光。

這種小吃乍看上去工藝簡單，但攤主卻告訴記者，制作起來比想象中復雜得多。“首先要炒綠豆沙做餡，還得熬瓊脂做外形，擺在這里的成品如果全部做好前前后后需要兩天。”

后備箱能裝下生計也能裝下情懷

如果在后備箱集市擺攤并不是個輕松的營生，為什么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還是作出如此選擇？

對于這個問題，不同攤主可能有不同理解，不過很大程度上，都是源自對某個領域的熱愛。

8月下旬，動畫電影《小黃人大眼萌 2》在內地上映，這個沉寂了許久的IP再次吸引不少人的關注。而在北京東郊某后備箱集市的一個玩具攤位上，攤主擺出的一整箱小黃人盲盒玩具，毫不意外成了熱銷品。

“我們進這批貨其實是因為喜歡，當時覺得哪怕不能拿出來賣錢，自己買著玩也挺好。”面對正在“盲挑”各種小黃人的顧客，攤主這樣打開了話匣子。

而在另一邊，有攤位則以非常優惠的價格售賣已經開箱的盲盒玩具：“我們這個攤位已經很有名了，貨都是從盲盒玩家那里收來的，他們開盲盒難免會多買，我們就專門收這種多出來的盲盒玩具”。

記者放眼望去，玩具擺滿整個攤位，乍看上去難以分辨它們的不同。很多“外行”疑惑為何同一類玩具定價并不相同。在這個小有名氣的攤主看來，要解答這個問題并不難：“這個是二代冰墩墩、那個是三代冰墩墩，價格自然不一樣。”

除了餐飲，玩具也是集市上的“主力”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李可愚 攝

集市上不僅提供各類商品，還有供孩子游玩的項目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李可愚 攝

對于不少攤主來說，擺攤的過程也是社交的過程。提拉米蘇攤位周圍，不僅有絡繹不絕的顧客，還聚集了不少長出攤的攤主。他們就這樣伴著晚風，愉快地聊起了天，說說天氣、聊聊過往……“我們是社交達人，在這里能交到很多朋友。”

雖然大家來集市的初衷各不相同，但說到底這是一門生意，攤主真的能賺到錢嗎？在后備箱集市擺攤，是不是在“用愛發電”？

對于這個問題，雖然攤主們沒有明確透露，但集市管理人似乎有他的理解。“在我們這里擺攤可以按天交費，也可以包月交費，如果攤主能堅持并選擇包月，那說明他們肯定是賺到了錢的。”

咖啡攤主則告訴記者，雖然后備箱集市的攤位費相對較高，但不像開實體店堂食受到的環境因素和限制那么多。“這對于做餐飲來說很重要。”

后備箱集市多地開花

秋日的北京，微涼，但難掩后備箱集市的火熱。甚至9月22日的9級大風都沒能阻止一個新的后備箱集市開業。

其實呼嘯的大風對攤主還是有一些影響的。一位攤主的咖啡機就在大風中被砸壞。不過，除了他無奈“退場”，其余人還是照常做著生意。

在逛集市的過程中，記者發現不少人就是在這個盛夏開始了他們人生中第一次擺攤。

有些炎熱的午后，顧客的目光四下尋找，急需一杯冷飲解暑。這時，一個售賣泰式飲料的攤位映入眼簾。

攤主正在上演網上爆火的“袋裝奶茶”現場版，據說奶茶原料和制作方法都是從泰國來的。這個攤位開得并不久，有些靦腆的攤主告訴記者，他們就在上個月才加入集市大軍。

不僅是“個體戶”，越來越火的后備箱集市也引起了企業的注意。

記者看到，一個攤位掛出了“售賣特產”的旗子，擺出各種口味的內蒙古牛肉干。攤主拿著試吃樣品熱情招呼顧客前來品嘗。說到來集市的目的，攤主對記者說：“我們是一家專門銷售內蒙古特產的企業，來這里擺攤也是希望打開市場，找到更多的銷售渠道。”

在北京南四環某新開的后備箱集市，一個西點攤在客流中亮起了燈。“我們是第一次擺攤，聽說現在后備箱集市比較火，所以來拓展一下生意。”原來這位攤主有自己的烘焙工作室，并且一直在營業。雖然要兼顧店里和集市兩邊，但最終還是選擇嘗試一下。

越來越多的人來到集市，這意味著攤位漸漸搶手。“現在我們這邊的攤位數量已經開始緊張了，你要來擺攤得提前一周預約”。在奧特萊斯這個北京最早出名的后備箱集市，管理人“提醒”記者。

“老牌”集市人氣旺盛，“新生”集市還在不斷增加。據記者不完全統計，目前，北京能在網上查到詳細信息的后備箱集市已經超過20個。

北京后備箱集市大量開業，據記者不完全統計，光是有詳細信息的就超過20個 數據來源：記者統計

數量增加是一方面，開市時間也在延長。奧特萊斯后備箱集市的開市時間已經從早期的每周五到周日傍晚5點前移到下午2點。

更有組織者辦起了周一到周日無休的后備箱集市。有些集市的宣傳重點就是9月-10月每天開放。在社交平臺上，還有一些集市的主辦方將“每天都有的后備箱集市”作為吸引顧客的賣點。

此外，后備箱集市也不再是有車族的專利，在多個集市，主辦方都向記者確認，沒有私家車一樣可以來擺攤。

而除了像北京這樣的一線大都市，全國不少城市都擁有了自己的后備箱集市。在社交平臺上，以“首個后備箱集市”為關鍵詞，就可以發現“濟南首個后備箱集市”“合肥首個后備箱集市”“長沙首個后備箱集市”等主題的帖子。甚至連義烏這樣的縣級市也擁有了自己的首個后備箱集市。

打開社交平臺，“后備箱集市”已成為熱詞

記者手記 |  人們需要有煙火氣的后備箱集市

后備箱集市此前一直是個有著濃厚舶來品氣息的概念，總給人高冷的感覺。而在2022年，它在中國徹底火了。

后備箱集市之所以火爆，是因為它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一種輕松、活潑、充滿樂趣的生活方式。

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也許只是為了“交個朋友”，或展示自己的手藝，甚至為了脫離單調的朝九晚五生活，開著心愛的車（甚至不需要車）聚集起來，在寫著張揚文字的霓虹燈管下敞開心扉，展示不為人知的那一面。

后備箱集市的發展也許還在磨合期，但當下，每個人的確都需要它帶來的煙火氣。

 

記者 | 李可愚

編輯 | 陳星

統籌編輯 | 易啟江

視覺 | 劉陽

視頻編輯 | 張涵

排版 | 陳星